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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先勇:我借昆曲一缕魂

2011/12/29作者/熊寥来源/《名FAMOUS》阅读人次/1371我要评论(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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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白先勇为什么爱昆曲?他说,纯是因为美。曲词美,身段美,唱腔美,造型美。在他眼中,昆曲这五百年前就已诞生的古老艺术,恰有年轻人可以感知的魅力。200场《牡丹亭》,圆了他的昆曲梦。…

白先勇为什么爱昆曲?他说,纯是因为美。曲词美,身段美,唱腔美,造型美。在他眼中,昆曲这五百年前就已诞生的古老艺术,恰有年轻人可以感知的魅力。200场《牡丹亭》,圆了他的昆曲梦。 

  “白先勇总也不老”,套用白先勇小说《永远的尹雪艳》的开头来形容他,一点不为过。

  作家白先勇从不接受采访,“写作的人,用作品说话就可以了。”作为“昆曲义工”,他则不得不以最大的耐心和精力去面对公众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演了7年,他向大家讲昆曲的情、美,讲了7年。

  但是一提到昆曲,白先勇就兴高采烈,“哎呀,美得不得了”,眼角眉梢及两颊都染着兴奋的酡红。2007年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完成了第100场演 出。本来说好了演满100场,白先勇就回归书房,继续写作。但是现在马上就要演到200场了,白先勇还在马不停蹄。白先勇感慨,自己是作家,并不是昆曲界 的人,怎么就成了旗手呢。“汤显祖应该谢谢我,《牡丹亭》又叫《还魂记》,我替他还魂。”  

白先勇:我借昆曲一缕魂

  游园惊梦 

  一开始人们知道白先勇是因为他的父亲,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;再后来是他的文字,短篇小说集《寂寞的十七岁》《台北人》《纽约客》都为人称道, 旅美学人夏志清曾说:“旅美的作家中,最有毅力,潜心自己艺术进步,想为当今文坛留下几篇值得给后世朗诵的作品的,有两位:于梨华和白先勇。”他甚至赞誉 白先勇为“当代中国短篇小说家中的奇才”。谁也没想到,最近十年来,他的名字更多的是和昆曲,一种已经几近消失的艺术形式结合在一起,“谁知道我退休以后 的生活,昆曲反而变成我最重要的部分,这个讲起来我觉得也很有意思。现在想起来不能不相信,一个人在当时看起来好像是不足轻重的一些事情,哪知道会影响你 一生的轨迹。”

  白先勇的昆曲开始于他9岁那年。那次是梅兰芳在抗日战争胜利后,回到上海第一次公演。梅兰芳8年没唱戏,当时的黄牛票卖到一根金条一张。白先勇 和家人去美琪大戏院看戏,偏偏那一天演的就是《牡丹亭》里的《游园惊梦》。“那时候我不懂,只知道大家都去看梅兰芳。但是昆曲《皂罗袍》那段音乐,就入脑 了。小孩子听音乐,听了他会记得。从此以后我一听到《皂罗袍》就开始沉醉了,我想最原始就是那时候开始。”

  后来,白先勇写了短篇小说《游园惊梦》,故事女主人公曾是昆曲名角,嫁做国民党军官的夫人,辗转来到台湾,生活由盛而衰,讲述一群漂泊离散的异 乡人,一段忧患重重的大时代。再度结缘已是1987年。白先勇到上海复旦大学讲学。那是他39年后首次重返上海,本来都要走了,最后两天,听说上海昆剧团 蔡正仁和华文漪主演的最后一场《长生殿》正在上演,“我以为‘文革’完了昆曲没了,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大戏,看完后,哎呀,震撼,感动。”说到这里,他双手 击掌,仿佛又回到了现场。

  那天,白先勇就像一个小粉丝一样偷偷溜到后台,兴致一上来,他说要请大家吃饭。那时,上海的饭馆还不多,由于临时起意,全都客满,突然不知道谁 提议去“越友餐厅”,“我当时一听,不动声色,他们也不点破。”他说,“那家餐厅在汾阳路150号,就是我们以前在上海住的老房子。时隔39年回来,请客 居然就请到自己家里去了,餐厅就是我们从前的小客厅,真是游园惊梦了。”

  那晚,白先勇喝了两瓶绍兴酒,如梦似幻,悲喜交集,“说不出来那个感想,感触太多,比戏还像戏。当时就发了一个愿—不能让昆曲衰亡,这么想而已。佛教讲不好乱起因动念,一动了念,这么一发不可收拾,没完没了。”

  白先勇也没有想到,自己策划的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可以演到200场,但是他很欣慰,“80%以上都是满场的。”

  元音大雅低龄化

  白先勇说,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不会唱昆曲,“哼几句就有点走腔。我问老师,我60几岁,学还来不来得及,他说晚一点了。不过你们都可以学啊。”

  白先勇认为昆曲的希望在年轻观众,“20世纪90年代末的时候,老师傅老了,传不下来,观众也老了。整个昆曲摇摇欲坠,没人看了。”

  本来只想在台下当观众的白先勇坐不住了,他觉得昆曲不能亡,如果想继续下去,必须赋予昆曲青春的生命。

 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头开始,“第一是演员训练,我希望通过这个戏来训练青年演员;剧本的编辑工作花了5个月,汤显祖的原文虽然有了,但那是 55折,传奇很松散的,像古代连续剧,50集、100集,这个现在不可能,也不好看了,我们在编的时候只删不改,不去动原著的词句,挪来挪去。最后最重要 的是舞美,这次演出用背投,你们之前看的舞美,是不做准的。”

  早年的昆曲表演形式简单,一张桌子,两把椅子,全看老师傅的功夫。白先勇提出昆曲新美学,因为他知道,现在这么大的场地,如果要吸引更年轻的观众,呈现方式必须改变,舞美成了他每次都想尽办法改进的地方。

  昆曲又称水磨调,白先勇在做青春版《牡丹亭》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磨,“昆曲是不得了的艺术,你们不能很粗糙的。通通都有讲究,色调、灯光的强度,通通要研究得妥妥帖帖。如果看到舞美哪里不合适全部换掉,一点不行就换。我后面好大一个team,每一环都扣得紧紧的。”

  台湾书法家董阳孜的作品一幅上百万台币,白先勇让她写“秋江”两个字,为了达到洒脱的效果,一写就是50幅,展现在舞台的背景上。涉足昆曲不到 十年,白先勇已经把自己几十年攒下来的人情支票用个精光。他的很多读者粉丝都是发现他久无作品,才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的新事业,他就努力把这些读者粉丝变 成昆曲爱好者。他是白崇禧的儿子,国民党高官后代的身份,也让他当成了化缘的通行证。

  为了让昆曲变得“年轻”,白先勇带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去高校演出,很多场次票价不足百元,有的时候甚至免费。白先勇自己托钵化缘,倒贴稿费,费尽心力筹钱,成了“昆曲义工”。

  在演出之外,白先勇还力图促进昆曲研究,“之前学院和剧团完全脱节。学院搞自己的文本,剧团就在演戏。现在我要把他们拉起来。”在白先勇的努力下,一些高校甚至开办了《昆曲新美学》的课程。

  在章诒和看来,昆曲界如今仅剩白先勇弄的几出还可看,“那是因为白先勇的个人魅力,他死了,戏肯定也会死”。

  白先勇有时也感到孤独,找不到接班人。他去苏州几十次,还没有去游玩过苏州园林,每天一爬起来就是到剧团磨戏。他希望昆曲经典的20几出剧目能 够整理妥当,“我们用高清摄像机拍了《牡丹亭》的演出,马上要变蓝光碟,那个美的不得了。以后有人再研究的话,看到21世纪初《牡丹亭》做成这个标准,那 以后你们做一定要超过他。我希望为昆曲设立一个标准,把经典的剧目做完。”

  我的父亲白崇禧

  直到现在,白先勇都认为自己并不是昆曲界的人,作家才是他的身份。有人形容白先勇是“背负五千年回忆的重担”,作品极具历史感,笔下人物的悲欢离合总与家国历史有一定关系。

  在写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之后,人们最期待的长篇就是白先勇父亲白崇禧的传记。

  “有些很珍贵的照片,我要快点弄出来。”白先勇说,备受关注的“白崇禧传”50万字也完成一大半,写了这么多年,一直写不完,白先勇坦言,很难 写,“因为我父亲整个民国史他都牵涉在里头,辛亥革命、北伐、抗战、内战,全部扮演很重要的角色,辛亥革命他到了武汉,参加了武昌起义,北伐时他最后打到 山海关,领着北伐军第一个进北平的。”在给父亲写的传记中,白先勇希望能够还原父亲对历史的看法。父亲对自己的影响,白先勇说,到了晚年,越来越感觉到, “真的很大”。

  目前,白先勇开始慢慢找回了自己的一些时间,今年上半年,他在美国“闭关”,《白崇禧画传》得以“杀青”,他希望有机会去故宫的“崇禧门”拍一张照片,放到书里。这些年虽然往返北京数十次,但为了昆曲,根本没时间游玩。

  白先勇曾说,“一个作家,一辈子写了许多书,其实也只在重复自己的两三句话”,那么他重复的又是什么呢?“我想还是一个情字吧,写来写去,情不光是男女之情,还有家国之情,我想一本书里若是不充满感情就不动人。”

  不到园林,怎知春色如许

  白先勇的昆曲之旅始于1946年,在上海美琪剧院看梅兰芳与俞振飞演出的《游园惊梦》。这是抗战胜利后,梅兰芳蓄须八年后的首次公开演出,梅怕 嗓子不开,因此选了调门较低的昆曲来唱。演出连开十场,一票难求,黑市黄牛票卖到一根金条一张。幼年白先勇自此记下了《皂罗袍》的调子,昆曲的美,也深深 植入他的心。

  1983年,白先勇在台北首次制作《牡丹亭》,由徐露、高蕙兰演出,仅有《闺塾》《惊梦》 两折。1992年,他又把名角华文漪邀请至台湾演出《牡丹亭》的缩减版。这两次演出都取得了一定效果。但如何让昆曲走向更广阔的大众,依然是他心中最惦记的事。

  2002年,白先勇在大陆目睹了昆曲传承的危机,与此同时,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又将昆曲列为“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”,他下决心制作一出青春 版,在苏州,他找到了心中完美的男女主角:俞玖林和沈丰英。此后,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,改本子,做舞美,带年轻的演员们拜名师磨调子、调身段,追求完 美。

  2004年4月29日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在台北首演成功,尚未开演,就已经成为台湾文化界的一件大事,提前一个月,票就销售了九成,是轰动一时的文化大事。此后的香港首演也赢得满堂彩。

  2004年6月11日,《牡丹亭》来到江南重地,在苏州大学演出。这以后,白先勇带着剧组到了北京大学、浙江大学、南开大学、同济大学、复旦大学乃至更远的加州伯克利、伦敦和雅典。踏遍了全国二十三个城市,去大学,走近年轻人,让昆曲的受众年轻三十岁,他做到了。

  2011年12月8日至10日,青春版《牡丹亭》将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第二百场。这出总时长达九个小时、累计观众人次超过40万,且70%以上观众都是年轻人的华美剧目,也到了“封箱”的时刻,白先勇说,“这样的成就,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。”

  对话白先勇

  我不能左右昆曲的兴衰

  {F=FAMOUS 白=白先勇}

  F:国内年轻观众对古典艺术有隔阂,昆曲新美学的概念怎么样吸引到年轻观众?

  白:为什么叫青春版,其中原因之一就是要培养大批的年轻观众,我的看法是,如果一个表演艺术没有青年观众,就没有前途,没有生命,渐渐就会老 化。观众老化,表演也会老化。所以我要青年观众走进剧院,这是我的首要目的。七年以来我们演了快两百场,快40万的观众人次,其中我可以很骄傲地 说,70%是年轻的观众。我记得2004年第一次在北京演出的时候,在二十一世纪剧院演出,爆满的,第二天青年报有一个大标题说“青春版《牡丹亭》把观众 的年龄下降30岁”,因为那天来看的都是年轻人多。

  3天9小时的演出,让学生在地上坐3天9小时看一个戏,可见昆剧本身有很大的魅力。你问我为什么?第一昆曲中的情,第二昆曲的美打动人心。爱情 是昆曲很重要的主题,戏剧没有爱情很难生存下去;昆曲美,唱腔美,舞蹈美,各个方面的美都打动人。美是普世的,情也是普世的,年轻人也懂欣赏美的。

  青春版《牡丹亭》是传统和现代的契合比较成功的,现代科技跟艺术结合要非常巧妙,科技不能伤害到艺术的本质,有很精确的一种磨合,我们这次很不容易。

  F:青春版《牡丹亭》2005年在美国巡演影响很大,首选地为什么挑在美国?您近期是否有类似的海外《牡丹亭》巡演计划?

  白:第一站我选择在美国加州,是因为加州的知识分子和文化界跟中国文化的接触本来就蛮密切的,所以对昆曲有相当的了解。第二,我本身在加州圣芭 芭拉教书,生活了29年,对加州很熟悉,有人脉。我第一次去演出的话很重要,一定要把它打响。上次去的确非常轰动,我们演了四个校区,每个校区一轮的话, 一共是12场。像加州的伯克利校区很大,有2100个座位,场场爆满,而且来看的人一半以上是非华裔的,那个反响是空前的,每场完了以后站起来拍手十几分 钟。

  我们也很想要出去,但出去不容易。上次我们到美国去的时候,我自己募了100万美元。当时有两个大企业赞助,因为我要巡回一个月,那个花费也不 得了。这是资金的问题,如果有资金的话我们可以每年出去几次。应该把我们的瑰宝、我们了不得的成就向世界宣扬,西方人对昆曲的接受出乎大家的意料,因为昆 曲最基本的美学高度超出了文化的阻碍,超出了语言,超出了一切,一个表演艺术一定要达到某个水准它才能成为世界性的,昆曲就达到这一点。

  F:您这些年大力推广昆曲,写作方面有什么计划?

  白:我总在说要回归我的文学本行,但我承认这些年来在创作上是耽搁了,这很遗憾。关于我父亲的传记我断断续续也写了好几年,今年上半年,我在美 国闭关半年很惬意,我一个人种种花,写东西,看看书,听音乐,我也有需要那种个人的生活。其实最好我坐在下面,看戏最舒服了。这么奔走,这么辛苦,根本不 是我的本意。

  F:章诒和前段时间说,如果白先勇离开,昆曲就会死了,您觉得存在这样的问题吗?

  白:我不是昆曲界的人,它的兴衰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加减。我是写作的,最重要的是我的作品。她真的这么说啊?我是无意之间变成了扛大旗的,吓坏了,这个使命太沉重了。哎呀,我好想放啊。我希望有人来接班,有十出青春版《牡丹亭》这样的戏就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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