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雉在性格上,属于女强人型。她帮助老公刘邦打得天下,后来又一度成为大汉王朝实际意义上的掌舵人,不但有手腕懂权谋,而且还心狠手辣。有句话怎么说来着,女人狠起来比男人还狠(合着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),搞政治的女人则尤其无情。其实这里面有点误会,政治是一种博弈,是一种以胜负成败论英雄的游戏,用情感作为衡量标准本身就有问题。狡猾的刘邦把心眼实诚的项羽蒙的一愣一愣的,为的是独得江山,并不是评选时代好男人。在随后的400年间,中国姓刘而不是姓项,没当初的流氓手段能行吗?女人也一样,要想在这个博弈圈里混出个名堂,没实力没手腕不行。只不过温柔是女人的天性,给人的印象往往是弱者,所以她们一旦折腾起来,对别人的感官冲击就大。
吕雉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女人。她闻名于历史,创造了太多的第一。她是中国史上第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后,也是中国史上第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太后,她还开创了女人专权的先例,让彼时的中国不再只是纯爷们儿的天下。吕雉的政绩也是骄人的,太史公评价说,“政不出房户,天下晏然。刑罚罕用,罪人是希。民务稼穑,衣食滋殖”(《史记》),在吕雉专权的岁月里,大汉朝国强民富,社会和谐,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,是完全持肯定态度的。
吕雉的著名,还有她的残忍。她对付情敌戚夫人的手段,简直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残忍极限。我们看看《史记》中记载的这些血淋淋的文字,就会一目了然。“断(戚夫人)手足,去眼,煇(同熏)耳,饮瘖(同喑)药,使居厕中,命曰人彘”。一个曾经有说有笑活泼可爱的美少女,让吕雉整成了厕所中的无法看出人模样的“人彘”,那是怎样一副凄惨的景观啊,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。
吕雉对付戚夫人的这种刑罚,可以说是要多残忍有多残忍。它的残忍程度,甚至比被喻为古代酷刑极限的凌迟还要残忍。凌迟残忍,是因为它达到了对人的肉体摧残折磨的极限,能带给围观者以巨大的视觉冲击力,在极度血腥中不断挑战人的心理承受极限。而把活生生的人做成“人彘”,口不能言、耳不能听、嘴不能说,眼不能看,没手没脚,还放到虫蛆蚊蝇充斥的厕所,让她活活的等死,则达到了从肉体到灵魂的双重迫害极限。
吕雉为什么这样残忍?为什么这样痛恨戚夫人?除了女人对情敌所特有的恨外,在路卫兵看来,这和她进入皇宫之后的心路历程不无关系。人有性本善的一面,也有性本恶的一面。人性本善是与生俱来的,吕雉最初嫁给刘邦时,未必就是这样一个狠心的女人。而人性本恶却是受外界刺激而生的,是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。历史上的恶人暴君不在少数,他们在历史舞台中所表演的“杰作”,并不是早就娘胎里设定好了的程序,吕雉的行为也不是。它的形成有一个过程。这个过程可以总结为吕雉对权力的追求过程,也是一个心路过程,这个过程让她的内心变得冷酷无情,对付戚夫人之举,只是这个过程中的一次演练而已。
失宠的沮丧,别动我的奶酪。对于刘邦来说,吕雉可能是个可以依赖的助手,却绝不是能让他欢心的宠物。随着吕雉的色衰爱弛,刘邦自然会喜新厌旧,他开始宠爱戚夫人,问题就来了。年轻漂亮而又转盼多情的定陶美人让刘邦不能自持,也不能自拔,就把原配吕雉晾在了一边。那么吕雉被晾,恨不恨戚夫人呢?恨,是正常女人都会恨。因吃醋而恨,因被冷落而恨。她也会恨刘邦,不过刘邦是皇帝,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力,也有不喜欢任何人的权力,她控制不了,她也惹不起。然而这样一来,她就把对刘邦和戚夫人两个人的恨,都集中在了戚夫人一个人身上。不过这也不是她后来那样残忍折磨戚夫人的根本原因。吕雉恨归恨,也并不是很在意,因为她也没闲着,和辟阳侯审食其有一腿,生理上有保证,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对戚夫人恨之入骨,来自另外一个原因:戚夫人要抢夺原本属于她的奶酪。这让她不能容忍,也让她因醋意而产生的不快沉渣泛起,新仇旧恨纠结一处,老账新帐一块算。吕雉所生的儿子刘盈本是太子,将来皇位的继承人,可刘邦爱屋及乌,喜欢戚夫人,连她生的儿子刘如意也看着顺眼,就想废了刘盈,立刘如意为太子。这就触犯到了吕雉的心理底线。且不说吕雉帮着刘邦打天下定天下,立有大功。就是无功,她也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,这个是不用多说的。况且刘盈本就已经是太子,平白无故的废掉,自己这张老脸也没处搁。
吕雉当时是有危机感的。戚夫人漂亮温柔,但也不是没有私心,她也在尽自己的所能去促成此事,每天在刘邦面前哭哭啼啼,不断吹枕边风,让刘邦立刘如意(日夜啼泣,欲立其子代太子),而刘邦好几次都差点落实到行动上(几代太子者数矣),只是当时时机不成熟而最终流产。这源于三方面的因素:一则,废立太子毕竟是件受人瞩目的大事,好多人都有不愿节外生枝的惯性思维。其中叔孙通的一席话很有代表性,“太子天下本。本一揺天下振动。奈何以天下为戏”(《史记》)。废立太子不是过家家,是干系到邦宁本固的大事;二则,现任太子被许多人看好。刘盈性格孱弱,三砖拍不出个屁,反而以温和的形象获得了极高的支持率。做下属的通病,都想跟一个仁义之君,好混;三则,吕雉有一定的势力。虽说不受刘邦待见了,可毕竟在皇宫里还是二把手。后来吕雉又请来“商山四皓”为太子助阵,舆论和形势便出现了一边倒。所以,这事就这么拖了下来。
做母亲的对儿子有私心,上帝也会原谅滴。戚夫人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,和吕雉不想让刘邦废掉自己的儿子,心情是一样的,这个无可厚非。然而,上帝原谅,不等于吕雉原谅。戚夫人要夺吕雉的奶酪,犹如一个叫花子去抢另一个叫花子的夜宵,一定会玩命的。所以,立太子的问题,也就成了吕雉和戚夫人之间最直接的导火索。在看似平静的表面,二人其实早在暗较心劲了,火药味已经很浓。而局面之所以还能控制,没有爆发,只是因为刘邦同志还健在。戚夫人虽手无缚鸡之力,身后却是强悍的一国老大,吕雉也不敢把戚夫人怎么样,她只能先忍着。而这个忍的过程,极易让一个人的心灵发生扭曲。等刘邦一蹬腿儿,这种积蓄已久的仇恨便很快爆发出来。
恨铁不成钢,残忍的蔓延。刘邦想废掉刘盈(后来的孝惠帝),也不全是因为宠爱戚夫人,而是刘盈的性格。要论道德和人性,刘盈那是没得说,其死后被谥为孝惠,便是对他一生最好的概括。《谥法解》中说:慈惠爱亲曰孝,柔质慈民曰惠。是个极具亲和力的好领导。然而人性好,在政治上并不一定吃香,表现出来往往就是“为人仁弱”(《史记》)的缺点了。这样的性格自然不令刘邦满意,而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如意,则更让他满意些(如意类我)。
这事也挺逗的,看来遗传因子有时真的会变异。吕雉和刘邦都不是善茬吧,生的儿子却很善良(或者说软弱),戚夫人漂亮温柔,儿子却生得虎虎有风。刘盈是个温和的仁君,这点不但刘邦不喜欢,吕雉也不喜欢。刘盈即位后,吕雉多次按照自己的心思去调教他。比如,吕雉想杀掉刘如意以绝后患,为儿子扫平障碍。刘盈不忍心,就把如意请到自己的住处,一起喝酒,一起睡觉聊天,让母后就没机会下手。结果百密一疏,一天刘盈早起去郊区骑马射箭,刘如意没跟着去,在被窝里睡大觉,这下吕太后可逮着机会了,赶忙派人给他灌了毒酒。刘盈兴高采烈的回来,还想着和刘如意一起喝早茶呢,没想到那边早死翘翘了。
还有一事,也能看出吕雉对刘盈是恨铁不成钢的,结果这事给弄砸了,最终害了自己的儿子。吕雉把戚夫人做成“人彘”放到厕所之后,就让刘盈去看,也没和他多说什么,估计是想练练他的胆量,让他学的胆大点,学的残忍点。刘盈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,猛不丁儿看到这么一个怪物,吓得魂飞魄散。别说刘盈,搁谁也得吓一跳啊。刘盈受此惊吓,一病不起。刘盈后来年轻轻的便见了阎王,在路卫兵看来,和这次受惊吓不无关系。
《神话》里的吕雉
再就是对付齐王刘肥。刘肥在刘邦的诸子中排行老大,刘盈不是懂礼貌讲礼数吗?一次宫宴,刘盈就谦让刘肥,让他上座,刘肥推脱不过,也就大大咧咧毫不客气的上座了。这让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吕雉很不高兴,这成何体统啊,你刘肥岁数再大,也还是臣子,是下人,你居然敢坐在皇帝上头。于是吕雉就让人倒了两杯毒酒给这哥俩喝,这哥俩五魁首六六六的准备一饮而尽时,吕雉突然打掉刘盈手里的杯子,刘肥这下知道酒里有问题了,也知道是啥阵仗了。吕雉这样做,无非就是让刘肥在刘盈面前放尊重点,知道谁大谁小,别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。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,吕雉对刘盈的良苦用心。
封闭自我,权欲的膨胀。人没有权利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拥有权利之后再失去权力。这是吕雉后来牢牢控制权力的根本所在。刘盈在位,当妈的说了算,刘盈死后,吕太后又连着立了两任傀儡,就是前少帝刘恭和后少帝刘弘,依旧全面把持朝政。她喜欢权力,喜欢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,她知道失去权力意味着什么。为此,她还做了另一番准备,就是大封吕姓王侯,把刘家的天下变成吕氏的天下,以达到权力的延续和扩张。
这在当时是极具颠覆性的事件。且莫说刘邦当年有遗命,说“非刘氏而王,天下共击之”,就是没这样说,外戚控制朝纲,也很敏感,所以当时很多人反对。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右丞相王陵。当然也有认清形势坚决支持的,比如左丞相陈平、绛侯周勃,就对吕后此举表示了高度理解,说“高帝定天下,王子弟,今太后称制,王昆弟诸吕,无所不可”(《史记》)。刘邦说了算的时候,封刘姓王,现在吕太后说了算,自然就封吕姓王啊,一朝天子一朝臣,很正常,早该这样搞。以吕后为核心,领会吕后的精神并坚决予以贯彻,这无疑会让吕雉很高兴。她再次体会到了权力的魅力。
当一个人完全以自我为中心,权力欲望高度膨胀的时候,性情也会随之改变。他们心中会逐渐树立起一个坚定的信念:谁敢触动我的利益,谁能威胁到我的地位,我就会毫不客气、毫不留情的对付谁。甚至他们已经听不得一点点反对的声音,吕雉最终寻了个理由,罢了王陵的相,就是最好的说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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