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柜里有几件款式永不过时的旗袍,色彩花纹布料质感各异,其中以丝绸为主。平时都不怎么穿,多是逢年过节才派上用场。近年冷落了它们,几乎没动过。也许年岁越大,越怕穿上旗袍显得老气,也许身材已今非昔比,何必穿上又换下自讨没趣。
春节出门拜年,穿旗袍是最有感觉的。出席喜庆场合,穿不穿新衣其实不重要,真正在乎的倒是气氛。然而,在天气炎热的新加坡,穿上立领紧身裹腰束腹的旗袍,确是比较拘谨不自在的。
源自满族旗服的旗袍,如今公认为华族女子的传统服饰,是清代以前大汉民族所始料不及的。从清末民初大褂式原身出袖镶阔饰边,到20世纪20年代拉直腰身收窄袖口,直到30年代十里洋场大上海融入了紧身束腰的摩登西方元素,旗袍从款式、用料、滚饰、衣身或长或短、衩口时高时低,长袖中袖短袖无袖小盖袖,千变万化,把华美多彩发挥到淋漓尽致。
看张爱玲年轻时的照片,还有她亲手描绘的人物衣饰图,便可一览中国旗袍服饰的变革流程。那又高又挺直达下腭的领子让脖子显得更修长,妩媚中包不住骨子里的孤傲与倔强。
记得五六十年代从小学到中学,学校的女校长和女老师大多穿旗袍,她们之中有不少还在束胸。她们也许是循循善诱的好老师,在我眼中只有严肃没有美。有时遇到讲课枯燥乏味的老师,我便神游物外,在课本上涂涂画画,一个个曲线玲珑婀娜多姿的旗袍美女便亮出来了,那都是林黛、夏梦、葛兰、乐蒂、尤敏、叶枫的化身。
那时,表姐是个受欢迎的裁缝,旗袍洋装样样行。我为赚些零用钱,放学后常帮她做些缝衣边钉纽扣的零碎活。做旗袍最考功夫,表姐手艺之细致总令我惊叹,欣赏一袭袭精美华服更是一种享受,我也因此练就对旗袍的审美观,就不知我的恋衣狂是不是那时开始形成的,但我家姐妹们爱打扮的习性,都是表姐自小调教出来的。
高中毕业后上南大前那个假期,曾在一家中式百货公司当售货员,上班制服是一件土气的黄色旗袍。曾是那么向往的服饰,第一次有机会穿竟是那么叫人难过。
南大读完参加毕业典礼,学士袍底下,是三姐给我做的漂亮白旗袍。这一天,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。
小时候常听表姐说,每当要穿紧身旗袍之前,两三天都不敢吃饭,那时候并不明白,爱美为何需要那么辛苦。今年春节来临前,我因熬夜太多不慎受风寒,以致失声喉痒,咳嗽气浊,寝食难安。懒洋洋随手取出一件睽违已久的旗袍套上,感觉竟无比轻盈自在,所有病痛与不适顷刻间得到回报。小病是福,原来也适用于此时。
恋恋旗袍,把传统穿在身上,也把光阴穿在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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