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,胡适与日本著名禅宗学者铃木大拙曾有过一场关于禅宗的争论。胡适不相信佛教的生命价值,他认为科学昌明之后,宗教都是胡说八道。而铃木大拙既是一个现代学者,也是一个禅师,他讲道,禅学不立文字,更多的要依靠个人的真心体会。
禅一向被认为玄之又玄的高深学问,普通人很难参透,但中山大学人文学院佛学研究中心主任、博士生导师龚隽教授却走上岭南大讲坛,用浅显易懂的“生活禅”讲述做人的道理。
领悟禅宗的第一步是怀疑
禅宗的宗旨归结起来,只有简单的几句话:不立文学、教外别传、以心传心、直指心性,见性成佛。禅宗里,真正的佛法精神是直指心性,即直接指往我们的本心。佛不是释迦牟尼佛一个人,也不像基督教只有一个上帝。只要修行的人能够看到自己的本心,悟出“佛性”,那么这个普通的修行者也就成了神。
曾有徒弟问沩山大师,在十二部经书中,哪些是佛说,哪些是魔说?沩山大师的回答让所有的佛教徒大惊失色,他说通通是魔说,即使是佛说的经典,从个体的意识和知觉去理解它,它就变成一种魔说。
领悟禅宗更深入一步地就要怀疑。想要开悟,没有怀疑是不可能的。正如同学习,知识取于怀疑。佛教讲信,要相信经典上的每一句话,然而禅宗还强调要先起疑心,“小疑则小悟,大疑则大悟,不疑就不悟”。小的怀疑就获得一点小开悟,大的怀疑就得到大的开悟,不怀疑就一辈子开悟不了。因此禅师常常用“桶子底脱”来描绘开悟的经验,脑袋里面装满了知识,必须全部清空才能开悟。禅不是要求学很多外在的知识,而是把所学的东西通通忘掉。开悟就如老子所讲“为道日损,损之又损”,统统放下才是悟。
守住本心才是明心见性
达摩曾说,如果修行却不见性,念佛诵经有什么用呢?不见本心,任何外在的东西都得不到好处。念佛得因果,诵经可以得聪明,持戒得升天,布施得福报,然而通过这些方式去找佛,“觅佛终不得也”!做不到明心见性,天天念佛都没有用,修行再苦,见不到本心也只是空过一生。
如何“观心”?五祖弘忍大师在《最上乘论》中讲道,“观心”的“心”就是“一”,要把自己的信念、意志守在这个“一”上面,“一”就是“道”,就是我们的本心。“守一不移”,守住了“一”就不要动,这就是禅门“观心”的方法,正所谓“万法归一”。
因此,不论做什么事情,就看在当下能不能守住心。达摩的观念将盖庙、出家都归为“外道”,引起了佛教界激烈的反对。曾经有一个弟子问慧能,梁武帝大兴寺庙,达摩祖师为何说他一点功德都没有?慧能回答说:“勿疑先圣之言,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。造寺度僧,布施设斋,名为求福,不可将福便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,不在修福”。
在观心、禅修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考验,佛教中强调“八风吹不动”。“八风”即指利(利益)、衰(衰败)、毁(毁谤)、称(称赞)、誉(功德)、讥(讥讽),苦、乐。只有到达“八风吹不动”的境界才算是真正懂得禅。苏轼曾写了一首诗,让书童送到江对岸给禅师佛印,诗曰:“稽首天外天,佛光照大千,八风吹不动,端坐紫金莲。”表明自己修行的境界很高,已不执着于世界或名利。佛印禅师写了“放屁”二字,便让书童拿回去。苏轼气得立即坐船过江欲与佛印禅师一辩雌雄,而佛印早就为他准备了一副对联—八风吹不动,一屁打过江。苏东坡一看,深感自愧不如。
平常心才是真的“道”
悟禅的最高境界就是“平常心是道”。在白居易当职的地方,有一位鸟巢禅师,他因在树上做了一个木屋,平时就生活在树上而得名。有一次,白居易向他请教佛法大意,禅师说得很简单,“诸善奉行、诸恶莫做”,见到好事就去做,不好的事就别干。白居易很不满意,这个三岁小孩都会说的道理何必要一个禅师来讲。鸟巢禅师回答说:“三岁儿童虽道得,八十岁老翁行不得”。可见,禅的精神是落实在日常生活里,是行门。不在乎说法多么玄妙,而是看做不做得到。
禅师的智慧贯穿于人生的每一个细节中,高等的宴定不只是打坐,真正的大定是融入生活当中,动中取静。禅师能够融入各种日常生活,但他的心一直很平静,这种境界就是“游戏三昧”。“三昧”就是禅定的意思,通常人禅定时不能游戏,要闭关隐居。中国禅的精神认为高等的禅的境界,是在活动当中找到、平静和安静,而不是躲进深山。真的大定是在日常生活当中,在复杂的纷纭各种关系当中,人的心还能不能保持清静,所谓“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山”。
宋代的崇慧禅师讲:“一朝风月,万古长空”,就是说游戏人间,方能体会永恒。但大部分人只是游戏人间,而不能了解躲藏在人间背后的实像。有些人认为世界太过肮脏,于是便躲进深山老林中,一天到晚冥想着万古长空,这样的人是不能融入到一朝风月当中的。“异旧时人,不异旧时行履处”,开悟是内在的精神世界发生了变化,但是人还在原来的空间中生活。而非一旦开悟后,人就成了一个怪人,没有平常心。“平常心是道”,开悟以后反而更加平常,经历过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的阶段,好像不能融入日常生活,表示还没有跨越。跨越以后更高的境界则是,见山还是山,见水还是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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