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长于乱世中的上海,名门望族的家境和教养让她对华丽习以为常;经历过常人难企及的富贵,也承受战乱时的颠沛流离,晚年却要忍受凄凉和落寞……即使是这样,她的骨子里依然蕴涵着难以探究的高贵和坚忍。
也许交际明星年轻时的风光无两,注定要随着岁月而流逝,越是辉煌到极处的,失落越甚。与周叔苹同时期的百乐门红舞女唐薇红,年过七旬依然在舞池中优雅有节地旋转,是在证明过往的珠玉岁月、还是在追逝韶华年代的无限青春?面对公平的时间机器,周叔苹也执着地不肯老去。因为在她那一代淑女名媛心中,在岁月里消瘦的只是容颜,而那颗习惯了养尊处优、繁华满怀的心灵,终究向往的还是曾经的美丽与香艳。
当年,周叔苹和富家子弟、工程师李祖侃的婚礼,可谓是上海滩的一大盛事。婚礼当天,社会各界有头有脸的名流人士皆在座,为两位新人捧场。而周叔苹名媛圈里的密友们也悉数到场,充当女傧相、摄影师等职,芳华满场、几人能敌?1949年后,他们夫妻二人随赴港潮去了香港,从此就没有再回来。
上海人到香港,大多选择在港岛的北角和九龙的尖沙咀落脚。周叔苹就住在尖沙咀的金马伦道上,她时常和来自上海的老朋友们聚在一起打麻将、聚餐、聊天,有时她们也结伴同去台湾探望亲友,在这群密友中,有一位就是前边提到过的《上海往事——最后的妈祖卡》的作者树棻的母亲费宝树。此时人到中年的周叔苹,丝毫也没有放弃年轻时的精致,她的穿着打扮还像双十年华的少女,并且经常是浓妆艳抹,隆重得像参加盛装晚会。
对此,树棻在书中有过详细的描述:“周叔苹和我母亲有超过半世纪的友谊,但奇怪的是我在上海时从未见到过她,我是在1983年初到香港时才见到母亲的这位好友的。母亲带我去拜访她时,要我唤她李auntie,并告诉我,她是一位作家。当时我只是感到这位auntie的穿着打扮和她的年龄不甚相称……”一直到年过八旬,周淑苹依然每天穿上鲜艳夺目的流行时装,带着一丝不苟的妆容在尖沙咀街头踽踽而行,引得路人频频侧目。因此当地居民和商店售货员给这个特立独行的老人起了个外号“老美女”,这带有揶揄余意味的称呼明显地表现出他们的嘲弄。或许他们并不知道,这位被他们打趣的老妪,曾经在上海滩风华万丈、呼风唤雨,而在垂老之际,她只是依然用自己的方式保持着尊严。
在如今上海的和平饭店收藏室里,有一张被仔细收藏的老唱片,几十年岁月的磨砺已经让它不能清晰地发声。我们只能透过唱片上留下的轻微笔迹,来猜测那些曾经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。那是担任民国第一任国务总理的周今觉60大寿当天,庆典正式开始之前录制的唱片,其中有周今觉以《立功、立德、立言》为题的演讲,还有周叔苹献给父亲的一首歌和几句祝福的话。
周叔苹记得,那录音房间就在现在的爵士酒吧入口的左边,小得就像街头电话亭一样,唱片可以录制4分钟长的声音,在78转的手摇唱机上用竹制唱针播放。也许,这是周叔苹留给我们的唯一的声音资料。
周叔苹是幸运的,即使我们不曾得见、也没能记住她盛年的芳华,却可以在她的作品中品读她思想的芳香和她人生的生存轨迹。作为旧上海的交际明星,她比其他人带给我们更多的内容与记忆,也因此得到更多的尊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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