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代,陆小曼是北京城一道不可不看的人文风景;而领衔上海滩女色的,则是交际花唐瑛。“南唐北陆”,在民国的交际舞台上,大放异彩。
陆小曼广为人知,是因了与徐志摩浪漫而痛切的婚恋;唐瑛的面目渐渐隐匿于浮世风霜,因为她没有轰动性太强的婚恋史。但从“交际花”这个行当来说,当初的她究竟比陆小曼要“敬业”些,将“交际花”进行得也更彻底。
那时,交际花是舶来的褒义词,多为出身豪门的名媛所垄断。她们经过系统有序的培训后,集才艺与美貌于一身,实在令人艳羡。交际花其实就形同特工,后者是以窃取情报为目的,而前者则是以“窃取感情”为主,都有着同样鲜明的目标。一句话形容就是——交际场合的润滑剂、爽身粉,乱世中粉饰太平的一道流苏。
唐瑛
即便磨刀霍霍十余载,进入社交界还是要有契机的。陆小曼进入社交场的理由很堂皇,她因精通英法两门外语,被北洋政府外交部长顾给钧聘用为兼职外交翻译。这样,陆小曼才名正言顺地在会议及权要的舞会上大出风头。而唐瑛那时还之是旧上海中西女塾(张爱玲曾就读的圣玛利亚女校前身)的一名13岁青涩女生,正处在一个憧憬未来的懵懂年纪。
唐瑛父亲唐乃安是清政府获得庚子赔款资助的首批留洋学生,也是中国第一个留洋的西医。回国后在北洋舰队做医生,后在上海开私人诊所,专给当时的上海大家族看病。因此,他的思想深受西方文明影响,加之唐家又是基督教家庭,所以有些“重女轻男”。女孩子地位高,但也不是说就可以随便出门交际,必须等到有男士上门邀请或者婚后才能开始社交。
张爱玲11岁入校,7年后毕业。以此类推,唐瑛正式出道应当是在1926年左右,完全符合16岁开始社交的西方规矩。次年,在中央大戏院举行的上海妇女界慰劳剧艺大会上,陆小曼与唐瑛联袂登台演出昆剧《拾画》、《叫画》。有一张陆小曼与唐瑛的对戏照,当中陆小曼轻摇折扇,唐瑛走台步,两人皆是一身的戏。
有次,英国王室来访问中国,唐瑛过去表演钢琴和昆曲,很是耀眼。当时的各大报纸上登了她的大幅玉照,风头盖过了王室,也是她交际生涯最显赫的时期。
世人熟知盛家七小姐和宋子文的爱恨情仇,却不知在盛七小姐之后,唐瑛成了宋子文的最爱。通过唐腴庐,宋子文结识了其妹唐瑛,第一眼便被正值人生最好年华的唐瑛强烈吸引。于是,宋子文开始猛追唐瑛,一封封炽热的情书被呈递到唐瑛的梳妆台上。唐瑛展信而读,揽镜自望:眉不染自黛,唇不点自艳,满心的欢喜全写在脸上。宋子文虽然长唐瑛16岁,但当时的宋子文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。成熟英俊又多金多权,这对唐瑛自然也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。无奈,唐瑛父母坚决不同意这段恋情。他们未能成功拦阻唐腴庐走上政途,终成心头之痛。1931年,唐腴庐被刺杀宋子文的刺客误杀,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政要。
宋子文对唐家内愧,只得打消了念头以身撤退。1927年夏,对爱情渐生倦怠之心的宋子文和18岁张乐怡闪电结婚,也算是对一场失恋的心理平衡弥补吧!而宋子文写的那二十多封情书,一直深锁在唐瑛的小抽屉里,好好珍藏着。中学一毕业,唐瑛便开始社交,开始嫁人。这在当时被认为是一种社会风气,社交可以博取名气,名气则是进入豪门的敲门砖。不久,唐瑛速嫁给了宁波“小港李家”、沪上豪商李云书的公子李祖法。可以说,两个曾经爱恋的人赌气而又无奈地走进了各自的婚姻里头。
婚后的唐瑛,仍维持着交际花的排场。1935年秋,唐瑛与沪江大学校长凌宪扬在上海卡尔登戏院用英语演京剧《王宝钏》,这也是国内首次英语版的京剧演出。唐瑛英语流利,且会做戏,自创宝钏抛绣球给平贵一出,宝钏苦守寒窖18载终于是有了切实的爱情底子。
女人的终极理想,不过是爱情。爱情,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。1937年,因性格不合,唐瑛与李祖法离异。南唐北陆的命运是何其相似,浮世繁华终究是填补不了夜阑人静时的心灵虚空。物质上的顶级享受,其实抵不过生老病颓时一位嘘寒问暖的体己。“但愿一知己,遂将万物抛”,所有的女人,都曾如此向上苍暗自祈祷过吧。
离异后的唐瑛,更是在社交场合上如鱼得水了。“彩袖殷勤捧玉钟。当年拚却醉颜红。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底风。”奢靡的生活,都是当年的记忆零片。后来,唐瑛嫁给了时任美国美亚保险公司的中国总代理、熊希龄的侄子熊七公子。遗憾的是,伉俪携手时唐瑛不能穿高跟鞋了。熊七公子本来就比她矮,她的高挑已经够寒碜他了;但他的性格活泼,和唐瑛正是“同道中人”,彼此都有很强的娱乐精神。1948年,唐瑛随夫赴香港,接着移民到美国。
谁也不能说唐瑛是不幸的。哀愁的不过是眼里流光,需要时挂在众人面前招摇的假象而已。女人的心思可以包裹起来,好好隐藏。至少,唐瑛依然有了一份归属,有了一个停靠船只的避难所。70年代时,唐瑛回上海探亲,一袭绿旗袍的她让人恍以为仍是葱茏少女。实则,她已是六旬老妇,也许只有美人才没有迟暮吧。至于唐瑛与宋子文的情书恋缘,则成了秘而不宣的一段尘封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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