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读:衣袂摇曳、风尚辗转之际,龙凤旗袍该何去何从?记者日前走进这家老字号的裁缝间,一探究竟。…
新开张的大型购物中心上海环球港四楼,海派旗袍艺术馆吸引了许多参观者:那里不仅展示着许多珍贵的古董旗袍,还提供 “龙凤旗袍”高级定制服务,一件手工旗袍的定制价在数千元至十几万元不等。
旗袍,堪称中国近代女性“国服”,一度是“远东第一城”上海的时尚风向标;而“龙凤旗袍”这个名字,对上海人来说既亲切熟悉,又似乎要被遗忘。已走过鼎盛阶段的“龙凤旗袍”,如今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位于市中心的老字号“旗舰店”也不再门庭若市。
衣袂摇曳、风尚辗转之际,龙凤旗袍该何去何从?记者日前走进这家老字号的裁缝间,一探究竟。
飞针走线之间显绝技
没有料到,龙凤旗袍的裁缝间坐落在如此闹中取静的地段:静安区奉贤路183号,隐匿在恒隆广场、中信泰富背后。这里既不是高档商务楼,也不是沿街铺面,如果没有“上海龙凤中式服装有限公司”和“中式服装制作技艺传习所”两块铭牌的指引,很难不把它当做一处普通民宅。
更没有料到,一楼靠电梯处一间“简陋”的房间,就是龙凤旗袍的裁缝间——所有精心缝制、无一重复的海派旗袍,都从这间屋里诞生。
裁缝间里鸦雀无声——不到100平方米的空间,放着工作台、缝纫机、衣架等简单陈设,六七名裁缝正专注于手里的旗袍,甚至没有察觉到记者的造访。
龙凤旗袍制作工艺第三代传承人徐永良,正在赶制一件“立体手推绣”旗袍。他手里的客户订单上,精确标出一位中年微胖女客户身体36个部位的尺寸,他正根据这些数字测量、划线、定位,为裁剪出一件合体的旗袍做准备。
手里的活计告一段落,徐永良才和记者说话。“裁剪前期准备很重要,”徐永良说,裁剪时要对面料材质有深刻认识,由于不同面料,质地、纹理不同,缩水标准有别,如果不注意,成品就可能走型;缝制过程中更有严格工艺标准,比如“寸金成九珠”,就是对手工缝制时针脚提出的要求,做滚边时针脚必须细而均匀,一寸长度里刚好九针;还有成衣后的熨烫也要达到锦上添花的效果,熨烫温度和力度必须视面料质地而定,每个接缝都必须烫平整。
裁缝师傅飞针走线之间,记者几乎看遍龙凤旗袍镶、嵌、滚、宕、盘、绣等各种传统工艺。“镶”是为了让整件旗袍的花型图案更加亮丽,把近似旗袍本身颜色的真丝绸缎裁剪成条状,镶在各接缝处,增加服装层次感;“嵌”主要起到颜色过渡的作用,“滚”则是沿袭旗服做法,用真丝绸缎在旗袍领口、袖口、下摆、四周边缘处进行手工缝制,使面料毛边不会外露;“宕”就是用反差性极强的真丝单色绸缎截剪成流线型或波浪型,缝制在领口下方至袖口上方胸口处,让旗袍富有张扬的感觉。老师傅还有“镂”、“雕”独门绝技,在丝绒面料上手工镂雕出龙凤、如意、花卉等图案,然后贴缝在旗袍袖、领、肩等部位。
据说,龙凤旗袍的客户中,老、中、青都有,有人是日常穿着,有人则是想穿着旗袍当新娘或是出席特别场合,还有的海外华侨回国时特意赶来量体裁衣,要留一件名牌旗袍“压箱底”。订单多的时候,老师傅们持续几周加班加点,订单少时他们就自己研究裁剪,开发新工艺。
“传统技艺不要断在我们这辈人手里”
“龙凤旗袍从来都是前开店后作坊,手工制作响当当的。”指着店里陈列的老式缝纫机、熨斗,门店营业员介绍说。在龙凤旗袍门店,不管是营业员,还是裁缝间老师傅,都能娓娓道出一段“龙凤故事”:
上海开埠后,华洋并处、五方杂居,兼容并蓄的海派文化也影响了上海人的服饰衣着,西式裁剪结构与中式精细零部件装饰结合,形成“海派旗袍”特色。20世纪30年代开始,旗袍从“全国时装中心”上海扩散到各地,就像一首民谣所唱:“服装都学上海样,学来学去难学像,等到学了三分像,上海早已翻花样。”
当时,龙凤旗袍的创始人名叫朱林清,这个自幼家贫的年轻人,从江苏吴县老家来到上海学裁缝。他从打杂工开始,逐渐掌握各道裁剪工序,还渐渐地吸纳海外服饰工艺,创造出一套完整的“海派旗袍”制作工艺和风格,开办了一家“朱顺兴中式服装衣铺”,成为上海最有名的苏广成衣铺。公私合营以后,“朱顺兴”与 “范永兴”、“钱立昌”、“阎凤记”和“美昌”等成衣铺合并成立“上海龙凤中式服装店”,店址在南京西路849号。1996年,龙凤服装公司资产重组,并入国有企业上海开开(集团)有限公司。
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鼎盛时期,龙凤旗袍在上海有三四家门店、近四百名裁缝师傅,年销售额达千万元以上。这些年来,龙凤旗袍逐渐“衰落”,门店减少到了1家,裁缝师傅也仅剩下了10多名。两年前,在南京西路驻扎了半个多世纪的“旗舰店”搬迁到了陕西北路……作为龙凤旗袍制作工艺传承人,今年48岁的徐永良时常感叹:“我最多还可以工作20年。希望这门技艺不要断在我们这一辈人的手里。”
好在许多徐永良这样的老师傅,一直保持着“创牌子不易、毁牌子便当”的危机感。记者看到,师傅们正在设计一款高附加值的改良旗袍,这件无袖拽地黑丝绸旗袍上,正面以“盘金绣”绣出繁复的凤尾图案,金线上点缀白、红、粉几色绣线,远看大气灵动,近看则细腻精巧。这件旗袍由3名师傅合作,至少需两个多月才能完成,光绣期就要50多天,市场价在六七万元左右。
根据公司设想,今后将推出一系列高端设计,让龙凤旗袍更多出现在国内外重要场合,延续海派文化根系。去年,陕西北路门店从62.5平方米扩建至125平方米;不久前,又在上海环球港开出了展示中心。目前,龙凤旗袍还准备在北京开分店、设总代理,探索新的经营模式。
希望找到年轻有才的继承人
为扩宽市场,龙凤旗袍开始引入时尚化设计元素。公司负责人陶尧康介绍说,传统旗袍领口较高,看起来拘谨,改良后的旗袍推出高翻领、连领等设计,有的新款下摆还做成“A字”裙短款或宽松休闲款。设计图案上,设计师也跟随近年“复古风”,引入侍女、京剧脸谱等古典花纹。
然而,与时尚潮流更替所带来的 “外部压力”相比,更令龙凤旗袍老员工们忧心的是,非物质文化遗产缺少传承人这个“内部压力”。
2011年,静安区文化部门为使龙凤旗袍制作技艺重焕光彩,成立了“龙凤旗袍手工制作技艺传习所”。如今,传习所古色古香的铭牌就挂在公司招牌一侧。静安区还与逸夫职校联手,把中式服装制作技艺作为一门选修课,鼓励学生到传习所拜师学艺。
区里还把龙凤旗袍的历史演变等背景及现状,制作成录像资料,对传承人进行调查、登记、录像、建档等。这些资料,都曾在各种场合向专业对口的年轻人推介。
尽管如此,但年轻设计师和年轻裁缝,对龙凤旗袍的兴趣还是不大。有的年轻设计师,见习没多久就因对收入不满而离开,陶尧康说:“在许多年轻人眼里,这种传统手工技艺并无多少珍贵可言,反而觉得报酬不高,工作强度又大。”
采访中,记者遇到了前来暑期实习的东华大学工业设计系一年级学生包懿乐。她对龙凤旗袍的盘扣制作工艺很感兴趣——剪出布条,两边折光后放入细铜丝,盘成花型再结成钮扣。实习两周多,她每天专心致志学盘扣,老师傅们都很愿意把技艺传授给她。包懿乐说:“只要顾客能说出来的花型,老师傅都可以做出来,一件旗袍上的盘扣往往要花费一天或者几天时间。”这个实习岗位,与包懿乐学习的专业其实并不对口,但她很喜欢传统手工艺:“如果收入中等,我或许会愿意到这里工作。”
实习生一语道出龙凤旗袍人才短缺的根本问题。其实公司负责人也很清楚,相较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,国有老字号给出的薪酬很难吸引人。未来几年,公司将要做的是不再增设更多分店,而是通过革新旗袍款式的方式增加销售量,增加盈利能力,从而吸引、聚集人才。
徐永良说:“如果能找到年轻有才的继承人,我愿意把所有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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