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步伟人如其名,慷慨干练洒脱。她胆大,刚去日本留学的时候,自己尚不精日语,便带着两个人从长崎去东京,路上坐错车,走错路,不过最后竟也到了东京。与丈夫刚到美国便发现怀孕,说起来此时丈夫应当努力养家才是,但赵元任此人一向可不弄钱便不弄钱,到了哈佛只接了一项批改卷子的活儿,生活费用全靠国内大学和教育部的津贴,可惜这两笔款子迟迟不到,杨步伟意识到这钱大约是难了。她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,但却一点也不等靠要,一边劝丈夫不要再苦等国内的款项,一边自己挺着大肚子,居然用分期付款买来的缝纫机,轰隆隆做了一整夜的女工,卖给了房东太太。从此一发不可收,又将国内带来的衬裙绣活儿制作成手袋等等,拿到美国太太的茶会上卖。多年之后在自传中讲到此事,她最得意的是自己练就一手快活儿,做一件洋装只需2小时余便可完工。而对于这段时间的辛苦,也就是一句“嫁了一个教授,都是吃不饱饿不死的。”
她挣这钱,却并不因此自得,她始终认为丈夫将时间用在学习研究上而不是挣钱是正经,因此夫妇从未因为金钱方面的缘故产生嫌隙。如今关于女子要独立的主张很多,很多女生做得也都很好,事业有成,财务独立,但我以为女子在感情中的自立自强并非简单的是要经济独立,对另一方的人生观有足够的理解与尊重,并能知行合一,这才是真正强大的内心与平等的感情。
杨步伟的能力并不局限于作为一位赵太太。婚前她与同学合开了一家医院,婚后回到清华之后,又开了生育节制诊所,因为她认为节育乃是可以帮助穷人的实事,——这在当时是很先进的理念与举措。她思想先进,性情又爽利,深知人情世故,所以常揽下不少事情。如抗战逃难途中,她挺身而出而百十号人及其行李找交通工具;蔡元培重病,学生与家属之间关于医疗手段发生了分歧,也是找她来调停得以妥善解决。她与清华、中央研究院等诸多学者及其太太关系友善,但一旦有事,并不依靠这些关系去达到自己的目的,因此世故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了解世界的工具,但却不是与这世界打交道的手段。在昆明期间,有人为了针对赵元任而想出种种刁难语言研究组的招数。她自然很快便看穿表象,于是立即与赵元任一起做出离开昆明的决定,以免因自己一身而累及他人。赴美后不解真相者均指责他夫妇不能共体国艰,然而以赵太太一向的爽快,竟对此从无辩驳,直到当事人故去才吐露真相,这样的心胸不可谓不丈夫。
杨步伟因一生多陪伴丈夫游历,因此自己的医学事业多有荒废。对此她虽然也在与丈夫的唱和中提到,不过并没有多少怨尤。盖因一来性格使然,二来她自己也很会给自己找乐子,比如在美国期间写了一本中华食谱,竟广为行销,——总之,她什么时候也不会因为丈夫而失去自己生活的乐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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