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学良一生,留在历史上的,固然是九·一八事变和西安事变两件大事,可令很多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女人缘,尤其是和知识女性的缘分。
他自己对此也颇为自得,说过“平生无缺憾,惟一好女人”的话,大话也好,趣话也好,都证明这人确实喜欢女性。但喜欢女性是男性的通病,没什么值得炫耀。喜欢人家的同时,也被人家喜欢,那才是本事。他年迈时曾颇为自负地说过:“我从来不追女人的,很少,没有,可以说一两个女人我追过,其他的我没追过,都是女人追我。”据他自己交待,他有11个情人,真是艳福不浅。
他曾作过一首打油诗“自古英雄皆好色,若不好色非英雄。我虽不是英雄汉,却也好色似英雄。”
也难怪他这么吹牛。从未来的第一夫人宋美龄到留学欧洲的外交官之女蒋士云,从中国的大家闺秀于凤至、赵四小姐到外国墨索里尼的公主,都曾为他心旌摇荡。有的人在他被软禁的时候千里迢迢前去看望,有的人终身苦乐相伴。
那么,他凭什么获得这些知识女性的青睐呢?
首先是他深明大义又磊落坦荡。
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可以用鲁迅的一句诗来概括:城头变幻大王旗。很多人认定有奶便是娘,只要自己利益不受损失,什么民族大义和国家利益全都可以不顾,还美其名曰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因而,变色龙便层出不穷,一般人极容易被弄得眼花缭乱。张学良在他经历的大事变中,可以说做到了大节不亏,当年,日本人在他父亲张作霖死后,就极力拉拢他,想把东北划入日本的版图,就在这时,他搞了个东北易帜,归顺了中央,让日本人对他断了念想。九·一八日本占领沈阳,关东军将领本庄繁为了和张学良套近乎,把沈阳大帅府里的东西装了一火车,送给在北平的张学良,张学良拒不接受。他认为,我要的不是我家里这些私人财产,而是东北三省的土地。
西安事变结束后,蒋介石借助文胆陈布雷的笔写了一篇《西安半月记》,宋美龄想到蒋介石出尔反尔让她处于尴尬境地,就写了《西安事变回忆录》,在笔下她情不自禁地写道:“所可喜者,双方辩论虽甚激昂,始终绝不提金钱与权位问题。历来叛变军人所斤斤不能去怀之主题,此时竟无一人置怀,由此足见彼等此举有异于历来之叛变。”据说,蒋介石看到这段为张学良开脱的文字非常不满,建议让夫人删掉,宋美龄坚持不删。
张学良在晚年谈他当年举行事变的动机时也说:“我做那件事情(西安事变)没有私人利益在里头,我没混过与自我地位、利益有关的东西,我没有!假设我自己要地位、利益,就没有西安事变。我跟你说,我大权在握,富贵在手,我什么都不要,所以蒋先生也能原谅我。我是管蒋先生要钱、还是管他要过地盘?我没有。我牺牲我自己,为什么?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不要打了。”也就是说,国民党不要和共产党打了。蒋介石坚持要“安内攘外”张学良要“攘外安内”,就这么点冲突。蒋介石真正激怒张学良,是学生运动时蒋介石下令用机关枪打学生。张学良说,机关枪不去打日本人,怎么能打学生?
风流少帅张学良
也许就因为这一点,宋美龄在内心一直敬重张学良。蒋介石要枪毙张学良,宋美龄坚决阻止,他威胁蒋介石说“你要是对那个小家伙有不利的地方,我就立刻离开台湾,我把你的内幕都公之于众。”宋美龄管张学良叫绅士,终身保护张学良,张学良对人说:“宋美龄活一天,我也能活一天。”
中国是个有悠久权谋传统的国度。外国就一个《君王论》,还是薄薄的一小本,比起中国的这套东西真是差得远了。不要说皇帝那样的人物,就是小小县令,个个堪称权谋的九段高手,有些连县令的品级都没有的,也都不可小看。可张学良没有用那些卑劣的权术,而是堂堂正正、光明正大,胸襟磊落、光风霁月。用老百姓的话说,够爷们。这样的人让人有一种靠得住的感觉。他不喜欢你了,会明白地告诉你,不会这边要对你下手了,那边还对你亲如兄弟。
他对抓蒋介石有这样一个形象的说法:“就像灯泡,我暂时把它关一下,我给他擦一擦,我再给它打开,让它更亮。”后来,他亲自送蒋介石送回到南京,别人问他为什么你要自己来送?张学良说:“那是个泥菩萨呀。我把那泥菩萨已经扳倒了,那我只好把这个泥菩萨扶起来。它有灵,拿它我脑袋疼,不能不给他磕头呀。”
后来,蒋介石让当年举兵讨伐袁世凯的李烈钧为首的军事法庭主审张学良。当年钟情张学良后来嫁给金融家的蒋士云女士,设法弄到一张旁听票,亲耳聆听了这条东北汉子大义凛然的答辩。他在法庭上以攻为守,从被审者变为质问者。他问李烈钧在江西举兵讨伐袁世凯有无此事,李说:“有。”张学良问他:“申讨袁世凯是否为了打倒专制独裁呢?”李说:“正是。”张学良说:“那么,我张汉卿在西安的所作所为,也正是对中央独裁专制所进行的一次兵谏,和审判长当年在江西的举兵有什么不同呢?”他义正辞严侃侃而谈,让蒋士云感到了一种英雄气概。所以,她在张学良被秘密监押在溪口的时候,她和丈夫千里迢迢冲破重重阻力,风尘仆仆去看望张学良。
许多时候,人赶上了倒霉,别人往往避之惟恐不及。蒋士云能够不顾艰险、不顾阻碍前去探望,那一定是她的内心深深地为他折服,感情深深地被他打动。否则,她哪来的那么大的精神支撑,去看望一个没有亲缘的人?
张学良在1990年曾对留美学者唐德刚说:“于凤至是最好的夫人,赵一荻是最患难的妻子,贝太太(蒋士云)是最可爱的女友。我的最爱在纽约。”因为,蒋士云就住在纽约。所以,当他90岁获得自由到美国以后,最先看望的友人就是蒋士云这个当年留学欧洲的女士。三个月内,他就住在蒋士云家里,蒋士云为他举行了感人的祝寿活动。他还口无遮拦地说什么:“赵夫人可敬,贝夫人(蒋士云)可爱。”惹得赵夫人(当年的赵四小姐)非常憎恨,以后虽然同在美国,却再也不让两人相见。
1999年蒋士云在美国对中国记者说:“张将军是那种可以终身引为朋友的人,我很佩服他这个人。”佩服他什么?我想,肯定离不开他深明大义而且光明磊落、人格高尚。有谁听说过哪个知识女性专门喜爱人格卑劣的小人?
知识女性和一般的女性有所不同。她不像普通的女性,给一点小恩小惠就满足;给一点甜言蜜语,就丧失正常的判断。她除了像所有女性一样注重感情之外,她还有理性的判断。如果她内心不认可你做的事情和人格,而让她对你青睐,那比登天还难。
威武而不粗俗,这大概是他受知识女性青睐的第二个原因。
一个男性,威武雄壮,具备阳刚之气,固然容易获得女性的青睐,可如果你只是威武雄壮,但却粗俗不堪,像个土匪一样,没有礼貌、满嘴脏话,即使你让女性觉得可以依靠,却总是觉得少点什么。
人性就是这么复杂,当你和她没有关系的时候,你的威武雄壮足以使他羡慕。但要获得女性的青睐,仅仅靠威武雄壮是不够的。羡慕不是爱慕,要让一个知识女性从羡慕过渡到爱慕,还需要一点催化剂,那也许就是内涵,用老话说是绅士风度,用现在的话叫讲较品位。就像女性多喜欢金钱,可你的老公如果只认识钱,就像一个乡村土财主,那她就虽然和你同床共枕,却终究意难平。人固然都喜欢金钱和权势,但仅仅有这两样还算不上完美,还要有品位。也就是说,品位对一个人不可缺少,尤其是对知识女性,更是至关重要。
张学良虽然出生在军人家庭,但他从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,使他既有威武雄壮的一面,也有文雅绅士的一面。他懂得鉴赏古画,会做古体诗,会跳舞,能说英语,还会打网球。这些本领,不要说七十多年前,就是现在,有几个能够达到?
张学良早年进东北讲武堂学习,20岁就成了陆军少将。行伍出身让他有了一般人不具备的英武之气。别看他晚年老态龙钟,可年轻时绝对一表人才,堪称帅哥。帅哥不但现代的女性喜爱,过去的女性也喜爱。他这位帅哥和现在的帅哥有点不同,现在的帅哥大多有点奶油小生的味道,而他当年真是意气风发,既威武又英俊,谁看了都会禁不住喜欢。难得的是,他不仅威武英俊而且没有当时一般军人的粗俗。后来成为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就曾被张学良儒将的风姿深深打动。
汪睿在他的《张学良情爱档案》一书中披露,宋美龄对张学良产生好感就是由于他既威武雄壮又风流倜傥。上海五卅惨案时,上海学生因为援助失业工人,遭到英国巡捕的开枪射击。张学良听到消息后,在天津发表了《致上海五卅爱国学生电》,他写道:“痛我莘莘学子,竟被摧残。莽莽神州,天道何在?积弱之国,宜知奋勉。兹本人爱群之心,谨以廉俸所入,捐助二千元。即日由中国银行汇上,慰藉死伤。宵烛寒光,力难远济,聊以尽心而已。”
后来,张学良来到上海,调停冲突,维持秩序。在美国领事馆的宴会厅里,风采照人的宋美龄和风流倜傥的张学良在幽幽雨夜,两个人用英语交谈,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。那个时候,说英语和跳舞绝不像今天这样不足为奇,而是上流社会的专利。难怪,此后宋美龄要称张学良为绅士。而且结下了将近长达一个世纪的友谊。
以前她以为张学良不过是靠父亲的势力起家的公子哥儿,可令他吃惊的是,这位英武潇洒的少帅,并不是轻薄无聊的纨绔子弟,尤其是他出口成章的演讲才能更是让宋美龄为之倾倒。她觉得,没有谁比张学良更让她佩服的了。她给张学良当英语翻译,亲眼目睹了他在外交场合应对如流的风采,记者招待会上,外国记者问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,连宋美龄都觉得尴尬,可张学良竟然轻松应付。张学良到上海是为了劝阻人们不要罢工、罢课、罢市,可一个意大利记者问他:“少帅对上海的罢工、罢课、罢市有何感想?”这个问题是个陷阱,容易挑起各方的不满情绪,包括张学良自己。他把这些事情的利弊进行了一番扼要的分析,分析之后明确表态“我本人并不赞成罢工和罢学。但是,我上海工人和学生的罢工和罢课,都是不可否认的爱国之举,我本人又颇感同情。”真可谓滴水不漏,难怪在场的记者十分感叹。他的回答非常得体,既没有对英国人显示怯懦,又没有对民众进行指责。英国记者不怀好意地问张学良,你部队只有三千多人,万一发生变故,你能控制上海吗?张学良把桌子一拍,告诉他,如果上海真需要军队来维持,我只要打一个电报,不出一天时间,二十万军队都可以顺利进入上海。那个记者再也不敢趾高气扬了。在旁边担任翻译的宋美龄,认定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将才。而当时的蒋介石在这位天姿国色的女人眼中,还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。
现在有的人虽然地位很高,却往往自降身价,把自己当成老板或老大,对人横眉立目,动辄训斥,不管对谁,只要心里不高兴就一顿臭骂。好像这样才能显出气派,显出权势。其实,这些方法只对那些愚民或三岁小儿起作用,碰到知识分子尤其知识女性,只能让她们嘲笑,甚至让人在心里替他们感到难为情。
现在该说到第三点了,他既有侠骨又有柔肠,这也许是他吸引知识女性的又一原因。
有人可能对这一条不以为然,认为这是女子喜爱男人的共同标准,岂独知识女性为然?其实不然,男人做到狭义也许不难,但同时具备柔肠则大为不易。就像梁山上的好汉,个个堪称侠肝义胆,但却似乎都缺少女性看重的柔肠。而这两样,张学良恰好都具备。
于凤至是张学良的原配夫人,张15岁就和于结了婚,于凤至是个知书达礼的女性,我看过她的一幅书法,那绝不是几天能练就的功夫。可张学良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夫人,甚至跟人家说:“你嫁错了人,你是贤妻良母呀,可是张学良不要这个贤妻良母。”可当于凤至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,她得了重病,中外医生都束手了,说她一定要死了。如果死就会扔下四个孩子。于是,张母和于母两人就商量,说于凤至有个侄女,让张学良娶这个侄女,以便照料几个孩子。可张学良坚决反对,跟她们说:“她现在病这么重,真要我娶她侄女,那不是我这边结婚,那边催她死吗?那叫她心里多难过?”然后他又说,你们转告她,如果她真死了,我一定娶她侄女,将来给她带孩子,管着孩子。
后来,于凤至的病奇迹般地好了,带孩子到英国留学。听说张学良因为西安事变被关起来,她扔下孩子,从伦敦只身返回,亲自向宋美龄求救。她毅然决定陪张学良坐牢,辗转江西、安徽、湖南、贵州,受尽奔波之苦,直到患了可怕的乳癌。后来,这一回,她又奇迹般地活下来。晚年,她到了美国。在美国,她买下了电影明星泰勒的旧居,对人说:“将来汉卿一旦有了自由,这幢别墅就能作为他和赵琦霞(赵四小姐)共度晚年的地方。这也是我给他的最好礼物了。这些年来,我在洛杉矶所以拼命地搞房产生意,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一天,能为汉卿买一幢像样的房子。”临死之前,她还在自己的墓穴旁边,为张学良留下一个位置。而这时,他已和张学良办理了离婚手续。
赵四小姐,无疑是一个当代美女,她的玉照曾上过《北洋画报》的封面。她和张学良半个多世纪的冰霜爱情,不知引来多少男女的神往。可他们的相识却是典型的英雄救美。《张学良情爱档案》一书对此有一段绘声绘色的描写。一天,海风骤起,大雨将至,张学良游罢泳,穿了衣服,正准备回到别墅去。忽然,他发现几个穿泳衣的姑娘在海岸上惊恐地呼喊救人,张学良见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有个天蓝色的影子在浪花中挣扎,他把穿好的衣服又脱下来冲进了大海。就在别人准备营救的时候,张学良已经救起了那个落水的姑娘,那个姑娘就是后来在艰难寂寞中陪伴了她一生的美女赵一荻(即赵四赵琦霞)。如果他当时不及时救助,那个少女也许就会在大海中丧生。后来,赵一荻在燕京大学读英文。当她听说张学良生病,就从天津赶到东北。赵一荻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,成了小报上的热门。她父亲一气之下,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启事,宣布同赵琦霞脱离父女关系。
西安事变后,一开始是于凤至照料监押的张学良,后来,于凤至患癌症,张学良请求让赵一荻照料他。这时赵一荻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份,和张学良分手别人也说不出什么,张学良毕竟已不是当年威风凛凛的少帅,而是蒋介石的阶下囚。但当来人把这个情况告诉她,她就忍痛与爱子分手,洒泪奔赴囚牢。而1940年,她还不满30岁,正是鲜花怒放的岁月。以她的条件,找一个大官或是大亨绝不是什么难事,可她似乎根本就没这么想过。直到1964年,赵一荻51岁时,他们两人才最终有了结果。台湾《联合报》为此发表了消息,题目很长,也很有诗意:肩题是“卅载冷暖岁月当代冰霜爱情”,正题是“少帅赵四正式结婚红粉知己白首缔盟”,副题“夜雨秋灯梨花海棠相伴老;小楼东风往事不堪回首了。”
历史学家唐德刚在提到赵四的时候,禁不住由衷赞叹“一荻、一荻,你这个赵四之名也将永垂千古。在人类可贵的性灵生活史上,长留典范,为后世痴男情女,馨香景慕。睹一荻之痴情,羡汉卿之艳福,读史者便知,若汉卿只是个酒色之徒而非性情中人,他哪能有这个美丽的下场。--花花公子不难做,但是古今中外的花花公子,有几个不落个丑恶的、难堪的结局。漫说张学良这种大头头了,读者闭目试思,在你所亲见亲闻的酒色之徒中,有几个不凄然而逝?红颜知己,学生战友云乎哉?”
世间男女,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可以卿卿我我缠缠绵绵,可真到紧要关头,男子汉能挺身而出保护女子,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,能够为对方考虑,甚至牺牲自己,实在难能可贵。在这种考验面前,真正及格的人并不很多。我们古人就说过: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来时各自飞。能够在大难来临时仍能互相顾惜,不离不弃,实在让人心生敬意。从这个角度看,无论是张学良还是被他爱过的女性,都是幸运的。将他们的爱情如果作为典范,肯定够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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